程序猿生存指南-6 相亲之路(中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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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12) 朝花夕拾

大年初六,天刚蒙蒙亮。寒意袭来,我被一泡尿憋醒。睡眼惺忪,我蜷缩在暖暖的被窝之中,强撑着不愿下床如厕。

外冷内热,窗户上布满了冰花。冰花依附在玻璃上,形成了天然的磨砂效果。外面的世界是模糊的,眼睛只能感受到一片白茫茫。

我用枕巾在冰花中摩擦出一条缝隙,透过缝隙扫视整个院落。几棵碗口粗的枣树矗立在院墙边。在经历了秋风、冬雪之后,枣树上的叶子大都掉落,只残存着零星、未掉落枝桠的枣子。

当下,老姚正矗立在一棵枣树下,踮着脚摘枣子吃。他摘一颗便往嘴里塞一颗,咀嚼片刻,而后嘴巴冲着院墙,使劲儿吐出一粒枣核,样子特像《神雕侠侣》里的裘千尺。

东偏房的屋顶冒着炊烟,老妈正在张罗早饭。过年这几天,一日三餐,顿顿丰盛。每日清晨,我几乎都是在老妈的催促下起床就餐。日子放佛又回到了孩提求学那会儿。

东方已亮,早霞侵染着天空。瞭望远方,虽是红彤彤的暖色,却给人一种寒意。

冷风从窗户缝隙里钻进来,我不禁打了个哆嗦。我快速躺回被窝,余温绕身,甚是舒服。

回笼觉是睡不成了,我从床头拿过手机摆弄起来。手机的信号条在两格与一格之间来回切换。

我擎着手机,变换了着方位。尝试了若干次后,微信终于成功地拉取到新一天的朋友圈动态。

忽地,屋里开始响起挂钟整点报时声。一声,两声......数到第七声,我扫了眼手机上的时间,两者相差无几。

挂钟是老妈当年嫁入老姚家的三大嫁妆之一,与它同时踏入姚家门的还有一台缝纫机和一辆自行车。

时代变迁,缝纫机早已被扔到偏房一隅,积满了灰尘。岁月绵长,那辆二八自行车也于去年寿终正寝,最后被老姚拆解,当作废铁卖与了小贩。

唯独这挂钟静好于岁月,高悬于墙上,一直受宠不衰。它不恃宠而骄,不过偶尔也会耍个小脾气。每每此时,老姚便会给它擦洗一番,再喂点它爱的机油。一番保健后,它又活蹦乱跳如初。

它曾与我朝夕相伴,伴我长大,也曾搅扰了我许多美梦良辰,令人厌恶。睹物总得思点什么,一些旧时光便在脑袋里浮现,一幕幕,如过电影一般。

不知不觉中,红日已经高挂。晨曦透过窗户照进屋子,光线在一步步向挂钟逼近。我瞧见老姚正揉搓着手,往屋里走来,便裹紧被子,微闭双眼,平躺如初。

冷风跟随着推门声跑了进来,它从脖颈溜到我的躯干。我蜷缩着身子,刻意发出呼噜声,假意正在酣睡。老姚唤了几声我的名字,我并没有理会。

突然,脖颈被一只粗糙冰冷的手所挟持。寒意侵骨,我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,而后大叫了一声,转过头瞥了一眼正满脸的得意劲儿的老姚。

老姚笑嘻嘻道:“送你个惊喜。”

老姚眉头上横亘着两三道大褶子,喜怒抑或哀乐,那几道沟壑永远都不会被填平。我有些恼怒,但也不好发作。见老姚还想故技重施,我便坐了起来。

屋外响起了鞭炮声,它们经过玻璃消音后,零星入耳。

老姚点了根烟,说:“收拾一下,吃完饭咱们就出发。”

我面露难色:“爸,我能不去吗?”

老姚撅了撅嘴,额头又新添了了几道沟壑:“不行,必须去,你四叔都安排好了。”

忽地,我那被镇压下去的尿意又死灰复燃。我不得不缴械,快速穿好衣服,跑进厕所,一泻千里。

从厕所出来,老姚指着院中摆放好的几个二踢脚对我说:“去把那几个雷子点了。”

我从老姚兜里掏出烟盒、打火机,点了根烟,猛吸了一口。待烟头烧得火红后,我俯下身子,把二踢脚依次点燃。老妈捂着耳朵,站在屋檐下冲我喊:“小心点,别炸到你的手,不行让你爸来。

一旁的老姚吃醋道:“我的手就不是手啦。”

二踢脚腾空而起,行至最高处,次第炸开。余音过后,空中只留下几抹硝烟,硝烟又被朔风迅速吹散。

(13) 相亲之路

冬日里,北方的乡村在未下雪时,站在田间地头上,满眼望去皆是颓废的土黄色。

四叔驾驶着他的三蹦子在乡间小路上左突右进。我跟老姚蜷缩在三蹦子的后排座位上。冷风从车棚的缝隙里钻进来,冻得脸发疼。我戴上帽子,裹紧羽绒服。

道路两旁,荒草与树叶交织在一起,偶有野火烧过留下的灰烬。远处的田间,废弃的玉米秸秆横七竖八,随风晃动。

四叔拧开收音机,变换着广播频道。广播最终停留在了一首熟悉的歌曲,四叔跟着韵律哼唱:“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,不采白不采,采了不白采......”

我斜视老姚,只见他嘴角抽动,似乎也想亮一嗓子。可能是碍于平时他那一本正经的作风,拉不下面子。

老姚单手拖着下巴,转头望向车外,若有所思。

老姚初中辍学后,随着包工队在深圳当了5年的建筑工人。上世纪80,90年代,深圳还是内地流行音乐的最前线,家里积攒了不少当年流行乐的录音带。那些录音带有一些被我肢解,其余的都被堆积在偏房的杂物箱里。

从那些老古董来看,老姚年轻时应该算是一个追求时髦的文艺青年。

音乐持续了几分钟,而后缓缓结束,四叔意犹未尽:“还是这老歌好听。”

我礼貌性地搭话:“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记忆。”

四叔放慢了车速,回头冲我说:“现在我是搞不懂你们年轻人了。前些日子,博眉在朋友圈里发了个状态,可把我吓了一大跳。”

我好奇道:“她发了啥?”

四叔把他手机递给我,说:“你自己看。”

我点开博眉的微信头像,翻阅她的朋友圈,视线最后停留在了一条内容为老公要结婚了,很心塞的状态。

我解释说:“哦,那天周杰伦公布了婚讯,博眉特别迷他。”

四叔微微回头道:“我跟你四婶那天看到那条状态,还以为她找了个已婚男人呢。”

我大笑道:“博眉那状态,就跟当年说李玲玉、倪萍是你们梦中情人一样,自娱自乐罢了。”

老姚转过头来,加入聊天,黝黑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:“听说博眉那对象给你买了瓶茅台。”

博眉是四叔唯一的孩子,比我小几岁。小时候我们天天在一块儿玩,后来各自求学他乡,一年半载也见不上几面。没成想平时看着内向、不爱说话的小丫头刚上大学就交了个男朋友。

我对未来的妹夫来了兴趣:“四叔,博眉都有对象了?哪里人?手机上有照片吗?我替你把把关。”

四叔忿忿道:“才刚上大学,谈什么对象,居然还想领回家让我看看。娃太小了,我狠狠地教育了她一顿。”

我反驳道:“博眉都成年了,人家有谈恋爱的自由。再说大学里的爱情才最纯粹。”

我试图扭转四叔的老思想。四叔不以为然道:“照你这么说,没上过大学的人就没有爱情了?我跟你四婶,还有你爸跟你妈,不都是别人介绍、相亲认识的嘛,现在过得不也挺好。”

我连连点头,不再辩驳,以免引火烧身。可是四叔最终还是将话题引向了我:“启娃,相亲这事儿你也别排斥,没什么可丢人的。碰到合适的姑娘,咱就谈。不合适的,咱就good bye嘛。”

我叹了口气,嘴里呼出来的热气在冰冷的空气中撕出一道缝隙。

我辩解道:“四叔,我只是觉得我还没走到那一步。”

老姚瞪着我,眼珠浑圆,老生常谈:“你这都24了。我24的时候,你都能小跑了。老张家的儿子,三十多了还没娶上媳妇,都成了村子里的笑话了。还有李家的老二......”

我打断老姚,求饶道:“得,得......您二位说得对,我听从安排,一定好好地相,努力地相。”

四叔眉飞色舞道:“待会儿要见的那女娃,是我一个老战友的闺女,娃儿精神得很,170的大个子......”

忽地,四叔化身商品推销员,开始全方位地介绍我的相亲对象,从相貌到家境,面面俱到。

不知是四叔讲话富有感染力,还是当下我对于姑娘太过渴求。经四叔一番游说,原本心如止水的我竟然起了波澜。本来对于此次相亲我特别排斥,现在却迫不及待地想见一见四叔口中这位“长相美丽,家境优渥”的姑娘。

不过,待我冷静下来,心里又忽地生出些许紧张与不安。若是姑娘真如四叔说得那般完美,人家能看得上我吗?我何德何能?我总是过高地估计别人,过低地评价自己。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自卑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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