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序猿生存指南-23 上门讨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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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49) 上门讨债

互联网领域隔三差五就会出现新风口。在我看来,一些所谓的风口根本就是投资机构在卖力鼓吹。

每次新风口出现必定会涌现出大批创业公司。它们前赴后继,直到蓝海变红海,红海变死海。

颠覆一词时常会出现在互联网相关的新闻资讯中,人们在积极地探讨下一个被互联网颠覆的行业。

2013年金融行业开始被颠覆,P2P网贷公司雨后春笋般涌现。不肖一年光景,近千家相关公司开门营业。

如何快速把劳苦大众的钱聚集起来成为这些网贷公司的首要任务。为此,他们招聘了大量地推销售,投放了海量媒体广告。亲朋故友,奔走相告,一大批热钱涌入P2P公司。

网贷业务刚兴起那阵儿,我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所谓理财顾问的电话。顾问们滔滔不绝,宣称的收益率一个赛一个。囿于短浅目光,我不为所动。

当下,互联网金融才兴起一年就乱象丛生。新闻媒体陆续爆出网贷公司创始人携款跑路的消息。

每月理财账户多出来的那些利息是定心丸又是兴奋剂。超高回报率让一些人迷失了自我,他们不断加码加注,甚至赌上全部身家。

当众人期盼通过理财实现财富自由,进而走向人生巅峰之际,大潮退去,大厦崩塌。大家这才发现骗子公司原来一直盯着的是投资者的本金。

于是,在一些科技园的网贷公司大楼下,拉横幅举牌子,抗议的人多了起来。哭天抢地,舞枪弄棒的人也多了起来。

不过,当前李亚男所在的P2P公司信誉还算良好,在行业一些排行榜上名列前茅。

你本将心向明月,奈何明月照沟渠。老潘跟李亚男分手闹成这样,再加上潘父这一病,让老潘负债不少,他急需钱补窟窿。老潘自然是想赶紧赎回他那三万理财钱。

周日,老潘打来电话,让我陪他去一趟李亚男的公司索要欠款。他说万一起了冲突,好有个人报警断后。我义不容辞。

理财公司位于金融街一栋商住两用的公寓楼里。办公面积不大,雇员倒是不少,有限的办公区域被隔出若干格子间。

虽是周末,但人满为患。一些有投资意向的顾客被安排在一个个单间里,由理财顾问们进行一对一服务。

理财顾问们大都西装革履,一副金融精英的装扮。他们一边霹雳啪啦地摁着计算器,一边与顾客讨论着各项产品的投资收益。

顾客们有老有小,有男有女。他们穿着五颜六色,口音五花八门。大都时而皱眉谨慎观望,时而颔首深以为然。

在茶水间等待了近半多小时,才轮到老潘办理业务。我跟老潘被一瘦削小哥领进了一个格子间。在了解到老潘是来办理赎回业务后,原本热情如火的小哥顿时变了一副嘴脸。

经过一番粗略沟通,我才晓得这里是送钱来,多多益善,赎钱回,层层难关。钱是老潘的不假,但老潘投的是三年定期,合同规定只有满了三年才可以赎回。

老潘攥着手机,翻阅其他P2P平台的理财产品,把屏幕放到小哥眼前:“你看别家平台都可以提前赎回,我给你们手续费还不成吗?”

小哥熟练地旋转着碳素笔,并没有正眼瞧老潘,操着一口浓重的京腔:“金所银库,您听说过吧,那是我们这行公认的领头羊。对于定期理财产品,我们两家实行的是一样的政策。”

老潘紧皱眉头:“兄弟,话不能这么说,人家的收益还比你们高呢?”

小哥有些不耐烦,他看了眼手表,而后瞟了眼屋外。屋外有几个顾客正在踱步。

小哥语气略显敷衍道:“当初签合同的时候,理财顾问都跟您解释过这些条款呀,咱都得按照合同办事。您说是不?”

我插话道:“可你们这条款不合理呀。”

小哥倒吸一口气,挤出一副像是在对牛弹琴的表情:“说句不好听的,您可别介意。您当时如果觉得不合适,大可以选择别家。”

老潘顿时火冒三丈,拍打着桌子:“我他妈当初就没看合同,也没人给我解释。”

小哥并没有被老潘这架势吓到,语气平和道:“您注意下言辞,跟我耍横没什么用。我这边还约了别的客户,您原来的理财顾问是谁?我找他来跟你沟通。”

小哥态度傲慢但讲话并不失礼貌,搞得我那小暴脾气也不好发作。

我心说若是把李亚男找来,财务争议恐怕瞬间就会演变成感情纠纷,遂连忙摆手道:“也不用找别人,你就告诉我们这钱怎么才能赎回来。”

小哥拿起合同,翻看了几页:“我看合同上您是两个月前投的钱,您只需再等两年零十个月,我们公司会连本带利一并给您。”

老潘站起来,咬牙切齿,扬起拳头欲出手。我见状赶忙拉住了他。

老潘气得胸脯浮动:“我也不跟你废话了,你把李亚男找来,这份理财是经她手办的。”

小哥边收拾材料边搭话:“哦,是亚男姐给你办的,她今天在外面跑客户呢,您明天再来吧。”

老潘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:“那你就给她打个电话,我他妈的就在这里等着她。”

小哥抱着材料,撅嘴冷笑,随后摇晃着臀部,推门而出。

(50) 再战情敌

我跟老潘坐在格子间里静候李亚男,这一等就等到了午饭点。我肚子咕噜噜地叫个不停,跟老潘商量先出去吃口饭。老潘也饿得前胸贴后背,一拍即合。

我在大众点评上找了家评价不错的餐馆,准备先宰老潘一顿。刚出大厦正门没几步,就瞧见了李亚男。她正骑着一辆电动车晃晃悠悠地驶进大院。李亚男也瞧见了我俩,她快速把电动车停进了车棚,随后一路小跑到了我俩跟前。

我们仨站在大厦门口一隅,李亚男一边整理被风吹乱的头发,一边埋怨:“潘伟龙,你可真够爷们,都闹到我公司来了。”

老潘怒视着李亚男,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,但顾及颜面,没好发作,语气强硬道:“谁他妈跟你闹呢,老子是来要钱的。”

李亚男拉开手提包,从中掏出一沓合同,拍打着合同说:“条款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,定期理财的钱现在你取不出来。再说,你真就差这点钱吗?我看你就是来找我麻烦的。”

老潘扬起拳头,使劲一挥手,把李亚男手里的那沓合同打落在地,而后破口大骂道:“李亚男,你个大傻逼,贱货,婊子,老子当初真是瞎了眼。”

大厦进进出出的人纷纷减慢脚步,投来注视的目光。李亚男脸涨得通红,回敬了老潘一个白眼。想来也是心虚,她并没有还击,只是埋下头,俯身去捡拾合同。

我蹲下身子,好言相劝:“李亚男,老潘跟你在一起的时候,有十块钱他恨不得给你花一百。最近,他爸住院花了不少钱,他连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上了。”

李亚男只顾蹲在地上埋头整理合同,不发一语。老潘停止了喋喋不休,从兜里掏出烟,点上开始吮吸。

我继续劝说李亚男还钱:“如今你俩闹成这样,我不太了解这当中发生了什么。不过好聚好散,你把老潘的钱给他,我保证他以后绝不再来打扰你。”

李亚男面露难色:“大姚,我也是没办法,钱不在我手上,早就入了公司账户。”

我好话说尽,可李亚男就是油盐不进,坚持那套说辞。就在我苦口婆心跟李亚男商量解决对策之际,老潘忽地把半根烟甩到地上,嘴巴骂着街,往大院门口飞奔而去。

我跟李亚男几乎同时抬头,目睹老潘一脚踹向了一个正在停泊电动车的男子。那男子脚步踉跄,好一番努力,可最终还是重重地摔倒在地。

李亚男回过神来,大声喊道:“你快去拉住潘伟龙,他俩又要打起来了。”

我三步并作两步,跑向老潘。停车棚的自行车倒了一排,电动车发出滴滴报警声,此起彼伏。

我进了车棚,老潘正跟一个花臂男抱在一起,互相捶打。

一番缠斗,老潘很快就由优势转为了劣势。花臂男一只胳膊夹着老潘的头,另一只胳膊束缚着老潘的手。老潘伸出一条腿,不停地尝试蹬踹花臂男,却也徒然。

见老潘脖子上青筋凸起,脸憋得通红。我赶忙迎上前去助战。花臂男左右摇晃,与我周旋,趁我不注意,侧身飞踹了我一脚。

这一脚力道挺足。我咬牙强忍着疼痛,四下扫视,找寻趁手的武器。

花臂男紧盯着我,不屑道:“小样儿,老子一个打你们十个。”

终于,李亚男踩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赶到,她拉住花臂男的胳膊,喊道:“张勋,你快松手。”

瞧仨人这架势,我猜测这花臂男应该就是昨天把老潘脸打肿的那个散打男。我护住老潘,李亚男拉住花臂男。

我们四个互不相让,僵持不下。就在此时,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大爷走进了车棚。大爷闲庭信步,在我们跟前立定,摆手示意我们给他让开路,别耽误他取车。

我心说这大爷还真会挑时候,真不怕我们伤及无辜。

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,见大爷如此执着于取车,我们四个人纷纷松开了手。

老潘重获自由,退到一旁,活动脖颈。花臂男一边拍打裤腿上的土色脚印一边骂着刺耳的脏话。

刚才的打斗,自行车倒了一地。大爷寻觅了半晌,最后扶起了一辆黑色二八。他拍打了几下车座,灰尘在车棚里四处摇曳,大家纷纷捂住口鼻。

大爷不紧不慢地收拾着,我有些着急。我迫切地想报刚才的一脚之仇。

终于,大爷从兜里掏出钥匙,哆哆嗦嗦地打开了车的U型锁,推着车慢悠悠地往棚外走,如若无人之境。

我们四个人均侧着身子,给大爷让出路。忽地,老潘冲到老大爷跟前,抄起车篮里的U型锁。说时迟那时快,只见老潘一个箭步飞到了花臂男背后,朝着花臂男的头狠狠地砸了下去。

霎时,花臂男呜嗷惨叫了起来,抱着头直跳脚。我虽心里解气,但也不想闹出人命,赶忙上前拉住满目怒火的老潘。

鲜血从花臂男手指缝中流出,他哼唧不止。李亚男挺身护住花臂男,喊道:“潘伟龙,你他妈有病啊,下死手。”

老潘杀红了眼,举着U型锁,还欲再战,我抱住老潘的腰,劝他镇定。

大爷先是怔了一下,随后一把抢过老潘手里的U型锁,将其重新放入车篮,推着车继续往车棚外走。

出车棚后,大爷缓缓转过头,语气和蔼道:“路口有个铁路医院,赶紧去给这小伙子包扎一下,别破伤风了。”

花臂男强忍着疼痛,指着老大爷手里的U型锁,喊道:“大爷......锁您得留下,那是犯罪证据。”

老大爷面露难色道:“小伙子,别为难大爷,我有急事。”

老大爷跨上自行车,一溜烟地往大门外驶去。

老大爷的一番掩护,深藏身与名,令人肃然起敬。老潘露出感激的眼神,目送大爷消失在门口的车流之中。

(51) 警局调解

花臂男那几个所谓的兄弟把我跟老潘堵在了铁路医院急诊大厅。双拳难敌四手,我跟老潘不得不报了警。由于李亚男一直从中斡旋劝导,我们并没有发生二次打斗。

等了许久,一位大腹便便的警察姗姗来迟,把我们涉案四人带到了派出所。在派出所的调解室里,脑袋缠着纱布的花臂男哎吆个不停。脸颊挂着血痕的老潘则环抱臂膀,冷眼旁观。我跟李亚男给警察解释事发缘由,胖警官坐在电脑前打字做笔录。

在我一番陈述冤情过后,胖警官发话:“缠纱布的叫张勋是吧?我建议你接受和解。”

花臂男咧嘴道:“民警同志,我这脑袋都开瓢了,属于重伤,是刑事案件,他得负刑事责任附带民事赔偿。我不同意和解。”

胖警官吃惊道:“哟,门清呀你,学法律的?”

花臂男没说话,胖警官摁了几下鼠标,而后指着屏幕,恍然大悟道:“怪不得呢,去年你在西直门跟人械斗,留过案底儿。眼下你这属于轻伤,够不上刑事案件。”

花臂男还欲狡辩,李亚男拉了拉他的胳膊,他闭上了嘴。

胖警官转头望向老潘:“潘伟龙,是你先动的手吧?”

老潘不卑不亢道:“今天是我先动的手,昨天是他。”

胖警官笑道:“哟,你们这故事还有上集回顾呢?”

胖警官讲话很是幽默,他那口京腔特像是在说相声。我差点没笑出声来。

李亚男苦笑了几声,埋下头去。有两个男人怒发冲冠为红颜,李亚男的人生也算圆满了。要是有两个女人为我打的死去活来,我就是做鬼也值了。

胖警官继续说:“没多大点事儿,我个人建议你们和解。如果真按《治安处罚条例》办,你俩都得蹲几天。”

一听要蹲局子,花臂男语气这才有所缓和:“可以和解,不过他得赔我医药费,误工费。”

老潘松口:“如果李亚男把钱给我要回来,我可以象征性地赔点。”

“既然双方都有和解的意思,那打架这事儿咱就先翻篇。” 胖警官将视线投向李亚男,“姑娘,钱的事儿还得你来解决。你们仨的恩怨情仇,刚才我听了个大概。咱买卖不成还讲究个仁义在呢。小伙子父亲生病住院需要钱,你给想个办法,和你们领导商量商量,能不能把钱还给他。你们好歹相交一场,好聚好散。”

李亚男低头沉默,少许她抬头瞪了一眼老潘,不情愿道:“倒也不是没有办法,我们公司的理财账户可以更换债权人。潘伟龙把债权人变更成我,我掏钱给他。”

胖警官起身,伸了个懒腰:“那感情好。”

李亚男面露难色:“可目前我手头上没有三万块。”

胖警官灵机一动:“那谁?张勋,你不是现在跟这姑娘处对象了嘛,你帮着凑凑。”

老潘见缝插针道:“警察同志,不止三万,那理财产品我已经投了两个多月,还有利息呢。”

花臂男斜视老潘,呵斥道:“你违反合同规定,还他妈要利息,我他妈还要医药费呢。”

胖警察摘下警帽,拢了拢头发,他将视线集中道花臂男身上:“别激动,小心线崩开。我突然想到一个主意,他的利息抵你的医药费怎么样?”

我不禁佩服起胖警官来,人家脑袋可真是活泛。不过能看得出来,他有意偏袒老潘。毕竟当前老潘处于人财两失的境地,更值得同情。

花臂男皱着眉头,宛如哑巴吃了黄莲。

胖警官把调解书拍在了桌子上,说道:“调解书我放桌上了,你们商量商量,十五分钟后我再来。如果双方同意,就在调解书上签个字。”

胖警官点了根烟,走出调解室。

冤冤相报何时了,都是每日奔波讨生活的穷人,根本没有太多时间用来互相纠缠,我们最终选择了和解。

李亚男跟花臂男二人凑了三万块钱转账给了老潘。老潘签了份债权转让合同,把债权人改成了李亚男。在胖警官全程注视下,我们握手言和,表示恩怨一笔勾销。

出派出所大门时,胖警官拍着老潘的肩膀说:“在老家多好,来北京找这个罪受。”

老潘哑口,沉默少许,哈腰道:“不好意思,给首都人民添堵了。”

迎着风走路,眼泪不容易掉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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