（58）攀谈康神
又是一个深夜，周围的人都已走掉，办公室里静悄悄。头顶上的日光灯突然发出吱吱的声响，想必也是疲劳过度，准备罢工。
我负责的一个功能模块明天就要提交测试，可眼下我只完成了七八。脑子已经停止了运转，可我不能走。
潜龙对外发布会定在了元旦。当下距离元旦还有一个月，项目组的各方都在加班加点地赶工期。康神制定了规则，任务必须日清。
电脑盯久了，眼睛涩得难受，我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，好打起精神。手掌在坑洼的脸上摩擦，站在盥洗池镜子前，我对着镜中的自己盯了半晌。
胡子茬窜了出来，额头、脸颊上的痘痘冒了出来。一张蜡黄的脸，一头蓬乱的发。
每一个抓耳挠腮的深夜都是为了美好的未来，但愿美好的未来能够如约而至。
我双手蘸了蘸水，抓了抓由于中午趴在桌子上小憩而压变了形的头发。刚挠了几下，几缕头发便扑簌地往水盆里掉。
我心头一紧，新说估计用不了太久，发型就要像康神那般地区支援中央了不禁泪从中来。
正在我心中苦笑康神发型时，身后忽地传来一个男中音，很像是康神。他语气温柔道：“大姚，还没走呢？”
难道是最近太过劳累，出现了幻觉？我揉了揉眼，望见镜中矗立在我身后的正是康神无疑。我赶忙转过身去，侧开一步，让出洗手池，微笑着搭话：“马上就走。”
康神一边对着镜子整理头发一边说：“我记得你住小清河那边吧？”
“嗯。”我点头。
康神甩了甩湿润的手，转身说：“我捎你一程吧，我正好路过那里。你收拾收拾，我去开车，你到楼下车库口等我。”
我双手合十道：“那真是太感谢老大了。”
我快步回到工位，把新写的代码提交到代码库。看来今天只能回家再战斗了，原本是打算在公司继续奋战一个小时。但是，被康神这么一问，我改变了想法。
我在心里盘算：若是此时告诉康神我还需要再加班一个小时才能完成任务，会不会让他觉得我能力很渣？
有时候身体累，心累，都是源于那股莫名其妙的自尊心。毕竟承认自己无能是件很需要勇气的事儿。
我背着双肩包，站在车库口一隅等待着康神，康神开着一辆白色奥迪Q5从地下车库驶了出来。他摁了下喇叭，我拉开车门，一屁股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。
忽地，感觉屁股被一个生硬的东西硌了一下。我抬起屁股，发现是一本书，瞅了一眼名叫《佛教的见地与修道》。
难道技术的最高境界就是佛学吗？我目前还没达到康神的境界，所以不敢轻易置喙。
我把那本佛书轻轻地放到座位一隅，关上车门。而后一股尿骚味又迎面扑来，甚是刺鼻。康神把车窗摁开，一股新鲜空气涌进车厢，味道这才有所消散。
康神面露尴尬：“早上送孩子去幼儿园，他在车上尿了一地，我还没来得及打扫。”
我搭话：“您都有娃了，男孩，女孩？也没见您在朋友圈里晒过。”
通风片刻，我冻的浑身打哆嗦。康神见状，关上车窗，一脚油门驶向了主路。
“我晒娃的那会儿，你还没来呢。娃是个建设银行。”
用现在流行的话说，男的是建设银行，从小到大需要不停地投资。女的是招商银行，未来嫁人，便可以引资。
康神难得有这么幽默的一面，这让我放松不少。不过，眼下我们二人独处，我着实不知道该与他聊点什么。
虽说大部分互联网都是扁平化管理，不怎么讲究上下级，尊卑有序，但一来我不是那种八面玲珑之人，二来康神也不善言谈。平日里我俩虽说天天照面，但除工作外的交流并不多。
我思索着可供聊天的话题，康神则专注于开车。于是，我们陷入了片刻的沉寂。
在等待一个红灯的时候，康神主动开启话题：“咱们邮大出来的人都够聪明的。王旭还有你，都是踏实能干的好苗子。”
我附和道：“我师父能力是真强，他学东西特别快，跟他比我是差远了。”
“你这不是刚来嘛，王旭刚来那会儿，还不如你呢。”康神扶着方向盘，在马路上左突右进，他侧身望了我一眼：“最近是不是感觉有点吃力？”
“是有点，有些底层的框架、中间件我不太了解，常常定位不到问题出在哪里。”我犹豫片刻后选择如实回答。其实更真实的情况并不是有点，而是特别。
“产品部办事拖沓，搞得咱们开发工期一砍再砍。老板们开会让大家克服困难，我也没能给你们争取太多的时间来熟悉学习。等潜龙做完后，一定给你们减减负。”
“人手也有点不足，我师父这一走，连你都得亲自上阵了。”
“最近也一直在招人，招人需要走流程。就算人招进来了，短时间也很难扛起事儿来。”
忽地，迎面驶来一辆开着远光灯的面包车，康神转动方向盘，猛踩了一脚刹车。康神拍打着方向盘，小声骂了几句很是难听的话。
看来目前阶段，佛学并没有彻底荡清康神的贪嗔痴，他仍是路怒一族。
康神继续说：“哦。对了，咱们组刚分到了几个实习生名额。给你配个实习生吧，让实习生分担一些基础性的工作。”
我喜上眉梢：“那真是太好了。”
康神建议道：“你有空去咱们学校论坛上发发帖子，看有没有学弟学妹有兴趣来实习？”
我点头：“好的，朗云在学生那里口碑还是很好的，是很多人心仪的公司。”
我们总算找到了可以聊的话题，康神开始跟我聊起他当年在邮大求学的趣事儿。他在邮大读了七年的书。当年他们毕业找工作时，通信行业最为炙手可热。
通信设备商，三大运营商特别受追捧，他毕业去了一家做通信设备的外企，拿了北京户口。后来，通信行业日渐没落，互联网势头上升，他就跳来了朗云。
一番攀谈，我俩的感情距离拉近了不少。这才发现康神其实是一个蛮有趣的人，只是平时有些不苟言笑。我们又点评了几任校长，细数了几位院士。
临近午夜，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行驶地很是顺畅。很快我们就到了小清河地界，康神把我放在了幸福公寓附近的一个路口，他开车继续往城里驶去。
我沿着小清河往住所走，河堤上一群老头正裹着军大衣，坐在河边夜钓。瑟瑟寒风下，他们稳坐钓鱼台，真是令人佩服。
如果将来我发达了，一定要买一栋面向大海的房子。每天清晨黄昏，在天最好的时刻，面海而坐。然后在书桌上摆上一台高配置的笔记本电脑，连上网。心情好的话，就给业界知名的开源项目提点代码，若是心情差，就写点bug或者黑掉几个网站。
正当我沉浸于未来好光景时，肚子却突然闹起了革命。我猜可能是因为晚餐在楼下吃的那个鲅鱼饺子有点不新鲜。我不得不捂着屁股，往家中飞奔而去。
